偃师商城考古新成果与夏商年代学研究

偃师商城发现于1983年。十几年来，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在此进行了一系列的考古发掘工作，取得了重要的科研成果。1996—1997年，我们以偃师商城的年代、布局和文化分期等学术课题为重点，对偃师商城遗址展开了新一轮考古发掘，成果喜人。这些新的考古成果，在我国夏商年代学研究方面，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

偃师商城的考古新成果主要有以下几项：

（一）1996年，我们在偃师商城东北隅进行了一次较大规模的考古发掘，发现了商代早期的城墙、护城壕、道路、车辙、墓葬、排水沟、陶窑、灰坑等遗迹，获得了一些铜器、陶器等出土文物和与青铜冶铸有关的坩锅、陶范、铜渣、木炭等。通过这次发掘，发现了可以用于准确判断城墙建造年代的地层关系，即：在城墙内侧护城坡之上，叠压有几层路土，路土上分布着十几座墓葬。从墓中随葬的陶器来看，这些墓葬都属于偃师商城商文化第二期晚段（大约与以郑州二里岗遗址H17为代表的早商文化遗存的年代相当）。在护城坡下面，叠压有三个灰坑，坑内出土陶片皆属于偃师商城商文化第一期偏晚阶段（其年代约与以郑州二里岗遗址H9为代表的早商文化遗存大体相当）。从上述地层关系推定，偃师商城这段城墙的建造年代，当早于护城坡上的墓葬，而晚于护城坡下的灰坑。因此，偃师商城北城墙（包括其附属堆积——护城坡）的建造年代，应当卡在偃师商城商文化第一期偏晚阶段与第二期偏晚阶段之间，即大体相当于偃师商城商文化第二期早段。在护城坡下叠压的灰坑H8中和与之相邻的护城坡、城墙夯土中，分别出土了一些铜渣、陶范、坩锅、木炭等与青铜冶铸有关的文化遗物，附近护城坡下的地面上还发现有红烧土面、红烧土坑，推测亦当与铸铜有关。据此分析，修筑本段城墙前，此地曾存在着一处商代早期的青铜冶铸作坊，修筑本段城墙时，破坏、叠压了该作坊的一部分。

（二）1997年，通过考古钻探和发掘，我们发现、确认偃师商城有内城、外城之分，以往人们所知道的偃师商城的城垣属于外城；在外城之内还有内城，其平面大致呈长方形，南北长约1100米，东西宽约740米，它的南、西城墙以及东城墙的南段，与外城城墙重合。以前发现的宫城位于内城之南北中轴线上。

（三）1996—1997年度对宫城内部分宫殿建筑基址的发掘，发现宫城城墙至少经过两次扩建，而宫殿建筑，可以根据地层叠压关系分成三、四个阶段的文化遗存。其中有的宫殿基址建造或使用于偃师商城商文化第二、三期，有的宫殿基址可能属于第一期。

（四）1996—1997年在宫城的北部，我们发掘了一条大灰沟，沟内全是商代前期的土层堆积。探方的第9、10层堆积所包含的陶片多数呈现出二里头文化的特征，少量属于典型的早商文化特征。根据陶片造型特点，我们认为其年代已进入二里头文化第四期。这是迄今所知偃师商城最早的商文化遗存，属偃师商城商文化第一期偏早阶段；第8层出土的陶片有一些变化，特征与1996年在外城东北隅城墙附属堆积之下的H8等灰坑中出土陶片相仿，均属偃师商城商文化第一期偏晚阶段；第7层、6层分别属于偃师商城商文化第二期的早、晚阶段。

在夏商周断代工程中，有两个关键性的课题，即夏、商之交的年代和商、周之交的年代的确定。就第一个关键课题来说，是要弄清夏王朝是什么时候灭亡的、商王朝是什么时候建立的。经过若干专家的论证，大家一致认为偃师商城的出现，应当是商王朝已经建立的标志，那么，偃师商城开始建造的年代，应该就是夏王朝灭亡、商王朝建立的年代。很显然，搞清楚偃师商城的建造年代是夏商周断代工程的一个关键性课题。

经过两年的考古发掘和研究，我们对偃师商城的建造年代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以前，关于偃师商城城墙的建造年代，人们只能根据已有的地层关系，卡死城墙建造年代的下限，而不能确认其上限。于是，偃师商城城墙的建造年代不晚于二里岗下层文化时期，得到了学术界较普遍的认可，但是对于其上限的认识，则有歧异。这样，关于偃师商城的始建年代以及与之密切相关的偃师商城的性质问题，考古学界的看法有相当的差异。1996年在偃师商城东北隅的发掘，首次以确凿的地层关系，证明该段城墙的建造，当晚于城墙附属堆积下的灰坑，而早于城墙附属堆积和道路上的墓葬，推定下来应相当于偃师商城商文化第二期偏早阶段。这是偃师商城自1983年发现以来，首次以确凿的地层叠压关系，卡定一段城墙的建造年代。这一突破性发现，对于解决久议不决的偃师商城的城墙建造年代问题，显然相当重要。而在该处城墙的夯土中、城墙附属堆积及其所叠压的灰坑里，出土了坩锅、陶范、铜渣、木炭等与青铜冶铸有关的早商文化遗物，证明建造城墙之前，此处曾有一座早商时期的青铜冶铸作坊。由此可知，在本段城墙修建之前，偃师商城已经存在着相当丰富的早商文化遗存，偃师商城至迟在其商文化第一期偏晚阶段的时候，已初具规模。这一考古发现，提出了一个足以突破以往传统观念的问题：以前所知的城墙，并非偃师商城最早的商文化遗存，也即以往发掘的城墙的年代并不代表整个城址的始建时间。这在偃师商城的年代学研究方面，是一个新的成果。

内城的发现，把偃师商城之城墙的始建时间明确地提前了一个阶段。多处发掘地点的确切的地层关系证明，偃师商城的内城早于外城，外城城墙的一部分是在内城城墙的基础上修建起来的。以往发掘的城墙或者是外城城墙，或者是内、外城城墙的共同体，而1983年发掘的T1、T2西二城门，1996年发掘的北城墙T11，都属于偃师商城的外城城墙。十几年来，学术界关于偃师商城之城墙年代的讨论，所指全都是外城的年代，并把外城的建造年代等同于整个偃师商城的建造年代。可见，内城的发现，必将有力地促进偃师商城年代学研究。新的考古发现证明，偃师商城的外城城墙，大约建造于偃师商城商文化第二期偏早阶段，而此时内城城墙正在使用中，内城的修建，大约是偃师商城商文化第一期偏晚阶段的事情。

对宫城北部灰沟的发掘，在灰沟的底部发现了目前所知偃师商城最早的商文化遗存，它一方面具有鲜明的商文化特点，另一方面包含有浓厚的二里头文化因素。这类文化遗存的发现，使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把商文化的上限推定至二里头文化第四期的时候。这是因为，在这里发现的纯粹的商文化遗存，虽然在数量上不占优势，但是它在河洛地区的出现，在曾经是夏王朝都城的二里头遗址之近旁出现，就应当标志着商人在当地的立足，亦即夏、商王朝已经更替。

二里头文化是以偃师二里头遗址命名的考古学文化，学术界一般认为其主体是夏文化。此次我们把二里头文化与商代初期的商文化紧密地联系到了一起，这在考古学上是一个重要收获，在夏商年代学研究上尤为难得。它为最终确认夏商王朝的年代分界，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根据上述考古发掘和研究，我们认为，偃师商城的城墙和宫殿都是陆续修建和逐步扩建而成的，目前所发现的偃师商城商文化第一期遗存，是迄今所知可以确认的最早的商文化，据此可把商文化的年代上限推进至二里头文化第四期。依此推定，二里头文化的主体是夏文化，惟其末段在时间上已进入商代早期，其内涵则以商代初年夏遗民的文化遗存为主。